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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楼第三块砖石松动的声响,被凌晨两点的穿堂风揉成了碎末。林砚之指尖抠进缝隙时,锈铁像只藏在暗处的小兽,猛地咬了他一口,血珠滴在青铜钥匙上,顺着玉兰花纹路渗成细红的线——那纹路像是突然活了过来,在他掌心轻轻蜷动,带着爷爷临终前攥住他手腕的力道。
“小心铁刺。”韦文杰伸手扶住他胳膊,眼镜片反射着拆迁队车灯的冷光,在通道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像群不安分的萤火虫。他指尖抚过砖石内侧的刻字,“民国三十八年六月廿九,老陈在此值守”的字迹被潮气泡得发胀,笔画间的霉斑像是谁偷偷抹上去的泪痕,“我父亲的笔记里画过这处,说铁刺是后来加的,防的不是盗墓贼,是知道太多的自己人。”
宋雨琦嗤笑一声,电击棍在掌心转了个圈,金属嗡鸣惊飞了墙缝里的蝙蝠,它们扑棱棱掠过头顶,像片骤然翻卷的乌云。她率先挤进门缝时,靴底碾过碎砖的咔嗒声突然顿住,探照灯的光柱猛地打向左侧,照亮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帆布包——它像只守了多年秘密的老狗,静静趴在那里,等着主人来认领。包里除了半块干硬的饼和铁皮水壶,还有个缠满红线的木匣,匣身刻着的“守”字被虫蛀得只剩轮廓,红线却新得发亮,像刚浸过血。
“这木匣……”安宁突然按住探测仪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,屏幕上的波纹突然拧成诡异的螺旋,像被什么东西搅碎的漩涡,“里面有活物在动!”她话音未落,木匣突然发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,笃、笃笃、笃——节奏竟和留声机唱针卡顿的频率分毫不差,像是有人在匣子里跟着唱片打拍子。
韦文杰突然扯下眼镜,镜片后的瞳孔骤缩如针——木匣锁孔的形状,正和他颈间玉佩的月牙形缺口严丝合缝。当玉佩嵌入锁孔的瞬间,红线突然绷直,在石壁上勒出四道血痕,赫然是四位父亲名字的首字母缩写。匣盖“咔嗒”弹开的刹那,股腐土混着甜腥的气味涌出来,里面没有青铜爵的钥匙,只有撮潮湿的黑土,土中埋着四枚生锈的铜铃,铃舌上分别刻着“生”“死”“离”“合”,铃身还粘着未干的泥渍,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。
“这不是我父亲的东西。”宋雨琦的电击棍突然滋滋作响,电流在铜铃上方激起蓝火花,她眼角的疤因为警惕拧成个硬疙瘩,“他日记里画的木匣是黄铜的,带着铜锁,不是这种发黑的老松木!”话音刚落,留声机的《玉兰谣》突然变调,女声的哼唱里硬生生挤进来个苍老的男声,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,反复重复着句没头没尾的话:“替身已就位,七月初七,以铃换铃。”
林砚之的铜钥匙突然烫得灼手,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。他猛地将钥匙按在“合”字铃上,铜铃突然“咔嚓”炸开,里面滚出张揉烂的牛皮纸,纸上的钢笔字被水洇得发蓝:“1987年七月初七,镜湖捞出三具无名尸,皆穿守钟人制服,面朝下,双手反绑。”他抬头时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,“你父亲是1987年失踪的?”
韦文杰的手指在“死”字铃上颤抖,指腹刚触到铃身,颈间的玉佩突然裂开道缝,他声音发紧,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:“我父亲的墓碑是空的……他们说找到了骸骨,可我总觉得那不是他。”通风管里突然传来铃铛声,叮、叮叮、叮——和铜铃的音色一模一样,像是有人举着铃铛,正顺着管道往这里爬,“拆迁队里……有内鬼。”
安宁突然尖叫出声,探测仪的屏幕上,镜湖底的暗室入口处多出个移动的红点,正顺着通道往这里爬,速度快得不像人。木匣里的黑土突然开始冒泡,钻出几条白胖的蛆虫,每只虫背上都粘着极小的玉兰花碎末——和王伯昨天在菜市场帮她捡菜时,衣领上沾着的那片分毫不差。
“王伯给我们的不是报信,是陷阱。”宋雨琦突然踹开暗室侧门,冷风裹着股熟悉的甜香涌进来,是玉兰花瓣被碾碎的甜腥气,她攥着电击棍的手青筋暴起,“他根本没躲在钟楼,那红光……是引我们来送死的信号!”
青铜爵突然发出嗡鸣,爵身的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顺着纹路蜿蜒而下,像谁的血在流动。林砚之将玉佩按在爵底,本该弹开的夹层突然凹陷,露出个漆黑的洞,洞里赫然嵌着半只腐烂的人手骨,指节上套着的铜戒,和爷爷生前戴的那只一模一样——戒面上刻着的玉兰花,缺了右下角的花瓣。
留声机的歌声彻底变了调,像无数人在同时嘶吼,唱针在唱片上划出杂乱的纹路。通风管里的铃铛声越来越近,韦文杰突然抓起“生”字铃用力摇晃,那声音竟和钟楼的报时声重合——他猛地看向腕表,指针不知何时倒转到了三点整,表盘上的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,拆迁队的爆破倒计时,已经结束了。
暗室的石门开始合拢,石缝里渗出粘稠的粘液,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牢牢粘在墙上。照片里四位父亲的脸正在融化,五官像蜡一样淌下来,慢慢变成他们四人此刻的模样,连宋雨琦眼角的疤、韦文杰的眼镜框都分毫不差。林砚之突然明白爷爷说的“守秘人是邮差”是什么意思——他们不是在传递情书,是在成为情书里的字,被永远锁进这座城市的褶皱里,成为下一批人要寻找的“失踪者”。
石门合拢的最后一刻,他看见通风管的阴影里,伸出只戴着玉兰花戒指的手,正摇着那枚刻着“死”字的铜铃,铃声清脆,像在庆祝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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